小姨带他和小神仙去理发店，两个人都把头发剪短了些。

  本来小姨想让小神仙留齐刘海，小神仙说，她不喜欢齐刘海，会挡住眼睛，于是小姨就没让人给她剪。

  剪的时候，她一直问理发师“这个是什么”“这个是什么”，她还想染红色和紫色……

  小神仙喜欢鲜艳的颜色。

  程以宁思绪转回来，才发现自己出神了，忘记抄写单词。

  妈妈说，写作业不能分心，要认认真真眼前的事，再去想下一件事。可程以宁觉得，只要小神仙在他身边，他就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。

  小姨突然推门进来，见他们俩在做作业，轻声把一盘洗好的青提放在桌角，摸摸程以宁的头后出去。

  小姨好像妈妈。程以宁心想。

  肖仙仙伸手拿青提吃，程以宁把盘子放在中间，方便她拿。她晃着腿，吃颗青提翻一页书，看得很入神的样子。

  等到十点钟，程以宁写完作业、日记和摘抄，准备睡觉。

  小姨再次推门进来，笑着说：“以宁今天要不要跟小姨一起睡呀？”

  程以宁视线落在肖仙仙身上，再落回小姨，犹豫两秒，点点头。

  小姨睡在客房，正在铺床，程以宁洗漱完毕后穿着睡衣直接过去，等铺完床后，程以宁躺进去，小姨关上门窗，拉好窗帘，这才关灯掀开被子进来。

  两个人中间隔得段距离。

  黑暗中。

  小姨问：“以宁跟小姨一起睡，会尴尬吗？”

  程以宁没吭声。

  “会尴尬对不对？”否则刚刚就不会犹豫。

  万芳上一次跟程以宁一起睡，还是在他五岁的时候。当时姐姐万萍发现程方出轨，预备跟他吵架，把程以宁提前送到万芳住的地方。

  “以宁是个大孩子了。”万芳说，“小姨后天就要走了。请了三天假。后天中午要回去。接下来，小姨不能常回来了。”

  万芳没打算哄程以宁。

  国内时，还能偶尔过来看看，现在到国外，有自己孩子，而程以宁外婆，也就是万芳妈妈，年纪大了，更没办法经常来回飞，坐飞机耳朵受不了。

  未来或许是一年，更有可能是好几年才回来一次。

  “以宁是大孩子的话，就得懂得自己照顾自己。”姐姐把程以宁教得很好，可是她毕竟不在，李恩岚不会对程以宁好，不对他使坏就算不错。

  而程方，万芳从来没有对程方抱过期望。

  在她眼里，程方一直都是个自私自利的孬种，需要女人崇拜来给他安全感，李恩岚才能把他吃得死死的，什么亲子、血缘，都比不过别人吹耳旁风，扮柔弱，让他觉得自己厉害、无所不能。

  “也要照顾仙仙。”万芳语重心长地说，最开始她觉得肖仙仙和程以宁这样不好，今天相处下来，却发现仙仙让以宁有个伴，“你要是喜欢她，就要好好对她。不要因为睡在一张床上对她有不敬畏。”

  与其说是仙仙依赖以宁，不如说是以宁依赖仙仙。

  仙仙和谁都能玩得好，半路上遇到同学，快快乐乐地打招呼。程以宁不会，他望见同学跟仙仙离开，目不转睛，好像生怕别人把仙仙抢走似的。

  那眼神，望得她心疼。

  万芳是个成年女人。她爱自己姐姐，爱姐姐生的孩子，可是她知道，等她生了孩子，就一定会无法克制地更顾自己的孩子。

  有时候，她很想跟程以宁说对不起，对不起她不够爱他，让他一个人留在国内。

  可觉得一个成年人跟未成年人说对不起很奇怪。

  放不下羞耻心，一如放不下在内衣店里，望见肖仙仙大声说想要大胸罩和情丨趣睡衣会有丢脸感，连嫁了外国人都没有抹去。

  肖仙仙反而没有，这孩子虎头虎脑的，喜欢逗人开心，什么话都敢说，也不怕。

  “我会的。”程以宁应。

  万芳伸手拉住程以宁的手：“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小姨，重要的事，小姨会赶过来的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“好好睡吧，明天小姨带你去吃大餐。”万芳松开手，没有再多说，转身像是要睡觉。

  以宁是个聪明孩子，他什么都懂。

  程以宁的确懂。

  小姨在告诉他，男孩子长大了，不可以和女孩子睡在一起，连亲人都不能睡在一起了。

  小姨在告诉他，她接下来很难再管他了。

  只有重要的事情发生，她才会回来。

  以往程以宁会很不开心。

  现在他却有些释然，连爸爸都不一定爱他，更何况小姨。

  小姨像妈妈，但她不是妈妈。

  妈妈已经死了。